莎草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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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芭蕉雨声(新乡市)

  夏深秋浅的清晨,躲过如雨的虫鸣,绕河岸跑步,我常将莎草叶片的反光,当成夜气凝结的露珠在闪烁。

  莎草的“莎”读su ō 。莎草扎根广袤原野、沟边、路旁、河滩湿地,即使瘠薄蛮荒的土壤也能开辟一片天。偶然机缘入城市,仍以杂草形式偷活,遭人割后,很快又生一茬,民间也叫它回头青。所以在园地、河坡或花木林下,我依然可以幸运地与莎草相遇。

  初出苗时,莎草与狗尾草等杂草厮混一处,悄悄潜伏着,迅速生长,伺机抽莛秀穗。独莛高举,顶端的复穗状花序很是精致。它的茎秆三棱形,细长如韭的叶片上也有明显棱脊。此时开花的莎草卓尔不群,仿佛青青林中竹,刚直,倔强,秀美有风骨。

  莎草,莎草科莎草属,多年生,宿根厉害。入田是害草,入药则是大名鼎鼎的香附。小时候并不懂得它的药性,端午时节挖出它毛茸茸的棕色根茎,装香草布袋,有很特别的香味。

  多数时候我们只是单纯玩它的茎叶。掐一支茎秆,与伙伴一人一头捏住,小心撕裂,劈开的形状是四方的,明天就是晴天,撕到半道折断的,就是阴天。预测准确与否,不影响玩耍兴致。

  莎草裙,莎草辫子,亲手制作的都是好的,草裙围在腰上,丝滑闪亮;草辫接续到辫梢,秒变大长辫。另外,茎秆顶端的花穗掐掉些,整理出一个长柄状小毛刷,伸过去逗弄蟋蟀,比蟋蟀草都好使。

  古人喜欢莎草,诗词歌赋多有提及,《诗经》记载:“南山有台,北山有莱。乐只君子,邦家之基。”台,通薹,薹草,莎草的统称,可编成薹衣薹笠。

  以它命名词牌,《踏莎行》,字句间透着遥远的草木香气。斜阳,莎岸,长山远水。如此境地,宜送别,宜相思,宜发散淡淡愁绪。

  不妨读一首晏殊的《踏莎行》:“绿树归莺,雕梁别燕,春光一去如流电。当歌对酒莫沈吟,人生有限情无限。”晏殊爱莎,被贬陈州时,种莎,养莎,写莎。“小阁重帘有燕过,晚花红片落庭莎。”

  我在拍摄莎草时不忍下脚踩踏,算是穿莎而行。忽见莎间生奇景,修长叶片上栖落一对玲珑小蝶,指甲盖大小,是酢浆灰蝶。风吹叶动,它俩旁若无人,人间成了它们游戏的背景。越是微小的,越是强大。尊卑、贵贱、善恶,有时只是我们人类的认知偏见。

  “软草平莎过雨新,轻沙走马路无尘。”苏东坡披一蓑烟雨,执杖行天涯。莎草沉郁的光芒曾打动过他的心。“自嫌不带功名骨,只合眠莎与坐苔。”作者就是那个因写落梅诗而获罪的刘克庄,“东风谬掌花权柄,却忌孤高不主张。”他也真敢说。

  莎草科有一种原产非洲的种,叫纸莎草,茎秆粗壮,顶生花序细梗极多,绽放时如烟花般散作圆球形。古埃及用它造纸。莎草纸在干燥环境下可千年不腐。茎秆切片,浸泡,捶打,压制,打磨,工艺流程很有创造性。莎草纸,曾在埃及法老时期出口古希腊和古罗马等欧洲国家,十分珍贵。

  牛不啃猪不闻的莎草,没啥病虫害困扰,狭叶蓬柔四垂,因风披拂,楚楚有致。地下根茎结网连珠,自信自强,无惧岁月催迫。莎草若能四季常青,园地绿化就没有山麦冬或沿阶草啥事儿了,妥妥的优质地被植物。

  三伏将尽,蛩鸣惊秋,莎阶早晚生微凉。被农人厌弃、被城里人践踏的野蛮莎草,也许唯有我这个闲人还记得它的好。花叶浮动的寂寂莎径,宁静、苍茫、无尽头。而氤氲在册页间的醇厚莎香,与字香墨香相互濡染,滋养我心魂之外,也要让这个世界都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