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雨轻风落楝花

发布时间: 信息来源:


□芭蕉雨声(新乡市)

  细雨蒙蒙,我来到树下看楝花。不撑伞,任雨滴落在脸上。暮春的楝花风里隐含初夏的清凉与淡暖,人和树都舒服。

  “始梅花,终楝花。”二十四番花信到楝花这里就结束了。布谷催耕,戴胜降于桑。草木禽鸟能敏锐感知节气物候的变化,古人将含有开花信息的风称为花信风。

  楝花香味好闻,每年我都格外留意它的开花时间。以窗外赵定河边的楝树为观察对象,今年比去年早开了十来天。由孕蕾含苞到慢慢盛放,我在市区不同场地和时间点去拍摄记录楝花的好。植株因所处位置不同,花期略有差异,这便有了持久的花香可嗅。

  花枝上偶有宿存的楝豆垂挂着,摇摇荡荡,别有意味。这些果子是白头鹎、灰椋鸟和灰喜鹊吃了一冬没有吃完的口粮。我正担心它们将要断顿,春天来了。楝的青实有毒,熟透了微甜。楝子是一味药,疏肝泄热,行气止痛,民间用它杀虫,也把它当护肤霜使。冬天手脚皲裂,煮楝豆水洗洗,用泡软的果肉涂抹患处,管用。

  花果同枝,衰老与新生的画面,若老翁携带幼孙,同根同心。春光在花枝间闪烁流动,如泪光,如笑靥,我迷恋的正是楝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量和蓬勃无断续的芬芳气息。我始终相信,楝者,恋也。

  楝的花、叶、果、根、皮,天然带苦味。懵懂的孩童不怕苦累,我们欢呼着爬树,钻进花心去耍闹。楝树光滑,能爬上去都是英雄。稳坐枝杈间俯瞰树下说笑的人,他们变小了。风吹叶摇,小小的心真切感受到了雀鸟栖枝的乐趣,有翅膀真好。我对楝花的全部深情,皆源于这些故乡记忆。祖母带领我们在树下串楝花手链,又香又美。

  苦楝树不只花色温柔,枝柯疏朗有致,树冠蓬圆饱满,颇有威仪。房前屋后,地边岸头,楝多为野生,可每一棵都长在恰当的位置,仿佛那地方天生就该有一棵楝。它能在芜杂的境地脱颖而出,站出挺拔的姿态。德配位,楝的德性是自己修来的。

  在城里,楝树沉默着,花开时才惊动行人。荣校路一条街,老干绽新花,花枝繁盛。和平大道、体育中心门外的行道树,人民公园湖岸,牧野大道北段、卫河右岸生态公园,处处都是楝花香。花香若以波的粒子形式传播,波长一定很长,悠悠颤颤直抵肺腑深处,醉人、悦心。

  心意无以言说,不妨借古人句子来表达。“细雨茸茸湿楝花,南风树树熟枇杷。”明朝的雨,今日的花,楝花精神不变。“客里不知春事晚,举头惊见楝花香。”宋代的羁旅怅客,见楝花思故土,感叹时光流逝。

  也听听老家的楝花谚语:“穷人别听富人哄,楝树开花猛一冷。”这不,果真落雨降温,厚外套都穿上了。还说:“楝花开,打袼褙。”主妇们将破铺衬整理好,摘下门板打袼褙。下手挖一点剩稀饭,多是玉米糊,涂在木板上,贴一层碎布片。糊个三四层,阳光下晒干,揭下来的袼褙是做千层底布鞋的基础材料。其实楝豆煮烂黏性大,也可打袼褙,南方人惯用此法。

  “小雨轻风落楝花,细红如雪点平沙。”王安石笔下的楝花,柔软,潮湿,洁净,隔着的千年岁月似被抽离了去,与我眼见的楝花毫无二致。而楝花之外,鸟鸣鲜得“滴水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