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岁那年去异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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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0岁那年,我孑然一身去远方,那是一处紧邻黄河东岸的地方,我要去那里找一个吴姓的骨科医生医治我的腿疾。

  20岁的小伙子,全身的发育生长已经完成,骨骼肌肉也已成形,可恼人的小儿麻痹后遗症却对我构成了严重的伤害,而更可悲的是我天性要强、苛求完美,青春的叛逆使我敏感执拗。

  这种该死的积怨时常像烈性炸药般一触即爆,又像漫卷而来的风暴掀起心头的狂飙巨澜,而风暴过处又难以平息。郁闷、焦虑、愤懑、苦愁、伤痛淤填在胸,让人揪心扯肺、似箭穿心般地痛苦难抑。

  此刻吴医生的出现无疑是投入我黑暗深处的一道亮光,这亮光如雨幕中的一道闪电一下子穿透了我幽暗悲戚的内心。

  我觉得我生命中的贵人出现了,心头禁不住阵阵暗喜。我希望命运由此逆转,人生发生改变,前景光明灿烂。我急迫地想见到我人生中的贵人。

  我满怀希望,乘客车、坐火车、上轮渡。一路向西,再向西,两天三夜,晓行夜宿,舟车劳顿,终于来到我企盼已久的卫生院时,才得知,吴医生的拿手绝活是针对腿脚骨畸形患者施行器械手术,而我的腿脚骨根本没有畸形。这显然有些出乎意料,他看出了我的失落,我也看出了他的无奈。

  那时正是正月十五的前夜。我从那家卫生院出来,孤身步入异乡的街道,仰望天空,并不清朗的一轮满月,像病人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,投射下苍凉灰淡的清冷之光。

  一定是受了某种感染,一股浓重的苍凉忧伤泛上心间,如潮般漫卷。

  我不由想起了这次悲壮的远行,原是为了拯救一桩婚姻,奢望着他能妙手回春、手到病除,医好我这恼人的腿病,和可心的人喜结良缘。

  我再次见到吴医生,吴医生说:“你差不多就是个好人(正常人),没啥大病,能跑能跳的,那怕啥?”

  我说:“不管怎样,你就只管死马当活马医吧。”

“你让我怎么给你治?”

我一时接不上话。

  他只好说:“好吧,想试试也中,可丑话说在前头,治不好可不能埋怨啥。”我说:“我谁也不怨,要怨只怨我的命。”

  “那也只能采取康复训练治疗。”他强调说。

  我说:“中。”

我很信吴医生的话。我现在得承认,那时腿病让我很痛苦,我想治好它胜过我的命。

  我和吴医生建立了很好的医患关系,对他毕恭毕敬,唯命是从。

  吴医生说:“你先去做个5斤的沙袋子,绑腿上,每天坚持徒步5公里。”我照做不误。

吴医生说:“医院里有铁环,你练掷铁环吧,锻炼一下上肌。”

  我说:“中。”

吴医生说:“你做俯卧撑吧,练练腿力臂力。”

  我说:“中。”吴医生说你练练蹲步。我照做不误。吴医生说你尝试一下用患肢单跳。我说:“中。”吴医生说你要坚持踢腿、勾腿。我照做不误。

  在那个春寒料峭、乍暖还寒的春日

里,就见一个残缺少年,腿上绑了沙袋,手里拿了铁环,或走、或跑、或踢、或跳,时不时出现在异乡的街道上,荒僻的野径上,田间的沟渠里,古老的戏台旁,还有激流波涛的黄河沿儿。

  我记住了吴医生的话,不能停下来。满脑子想得都是练练练、走走走,腿脚快快好起来。

  走着、跑着,我一下子激动兴奋起来,我解下了沉重的沙袋,一阵轻松愉悦,顷刻间健步如飞,禁不住心荡神跃,在旷野间嘶喊:我好了,腿好了——

可是......可是......

一切总归只是一场梦!

  我在遥远偏僻的异乡,一气儿呆了42天。在那里我留下了青春歪斜的脚印,洒下了忧伤的眼泪。那总归是一段不堪回首又令人难以忘怀的岁月。在那里寄放了我青春的狂想和幻梦,更有我青春的觉醒和沉思。

  在那里虽然没有得到我想得到的,但让我弄明白一个道理,那就是当你竭尽全力想要改变现状而又回天无力时,那你一定要正视现状、承认现实,并勇敢坚强地面对人生,客观理性地思考人生,也一定能创造人生、改变人生、成全人生。